报道：梁慧颖
我们在奥运会看见的运动选手，都是经过一层又一层的选拔才来到今天这个位置。他们通常从很小就开始训练，身负运动员和学生身分的双重压力，如何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是他们在赛场外必修的功课。
在马来西亚，想成为国家运动员到底有哪些必经之路？国家运动员的学业又由谁来保障？趁着东京奥运来临，我们来了解运动员究竟如何被发掘，以及他们如何学业运动两不误。
要成为国家运动员必须经过层层选拔，通常是先从校队开始，接着是县级比赛和州级比赛，最后才是全国比赛。国家队教练会从全国比赛挑选人才，被选中的人就被安排到体育学校一边念书一边受训。
然而，不是所有运动项目都采用这样一种选拔制度，因为比如跳水和体操，这些项目在学校并不普及，根本凑不出足够的校队，所以国家队教练除了从比赛物色人才之外，还会透过其他管道发掘有天分的运动员。
对于选拔和培训运动员，各个运动项目的制度都不尽相同。【新教育】为此专访我国羽总、泳总和体操教练，了解这3个奥运项目的国家队，到底是如何从中小学着手栽培顶尖运动员。
张维峰17岁入选国家队，退役后担任羽球教练。他认为疫情期间比赛停办对球员来说是一大隐忧，因为教练无法从比赛评估球员的实力，被埋没的球员也将继续被埋没。（受访者提供照片）
羽毛球
層層選拔 參賽易被發掘
羽毛球在马来西亚是数一数二的热门运动项目，竞争非常激烈，想成为国手的中小学生，首先必须从校队拾级而上，一步步成为州内的顶尖好手。
马来西亚羽总秘书拿督吴志强说，羽总向来跟各州的属会密切合作，从州手中挑选优秀的苗子。在冠病疫情还没暴发之前，羽总每年会有两次发掘新秀的选拔赛，分别针对12岁和15岁运动员，入选的运动员将被安排就读马来西亚羽球学院（Akademi Badminton Malaysia，简称ABM）。
除了从州队物色人才之外，他说国家队教练也会从大型比赛发掘优秀的运动员。羽总本身举办很多比赛，这些比赛都是运动员展现实力的好机会，如果想被看见，最佳途径就是参加比赛。
羽总与国际学校合作 为学生提供国际课程
过去许多年，入选国家后备队的羽毛球员都被安排就读武吉加里尔体育学校，但是约莫从2020年开始，羽总改为安排所有适龄就读中学的运动员集中在马来西亚羽球学院上课和受训。吴志强解释：“以前学生还在武吉加里尔（体育学校）上课时，他们常常往返武吉加里尔和吉隆坡的训练场馆，很多时间白白浪费在拥堵的路上。而现在改在ABM上课，除了可以免去他们舟车劳顿之苦，我们还能够更好地安排他们的时间。”
马来西亚羽球学院与Regent国际学校合作，由Regent国际学校的老师亲自到羽球学院，为学生运动员提供国际中学教育普通证书IGCSE课程。
目前羽球学院有63名年龄介于14至18岁的学生，所有学生都被要求住在学院宿舍和按表操课，周一至周五的详细时间表如下：
训练时段：6.15AM-9.30AM、4PM-7PM
上课时段：10.45AM-12.45PM、1.30PM-3.30PM
在羽球学院，教练团会密切留意和评估运动员的表现，并安排他们参加比赛以吸取经验和保持竞技状态。但很可惜的是，最近这一两年因为疫情的关系，很多比赛取消的取消、延期的延期，运动员学生因此失去在赛场上磨练的机会。不过羽球学院没有因此闲着，吴志强说，院方在这段时期为学生安排了一些特别课程，比如教导他们如何应对媒体和使用社交媒体，“因为要知道这群学生当中，有些人很可能会是明日之星。”
要兼顾学业和训练很不容易，但他说羽总还是希望学生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学业，毕竟学业对前途很重要，而且学业有助于锻炼他们的思考能力。
吴志强说，兼顾学业和训练很不容易，但羽总还是劝请运动员不要放弃学业，至少完成基础教育。（照片来源：本报资料中心）
大器晚成未为迟也
虽然运动员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训练，但他表示羽总还是很欢迎大器晚成的运动员，那些未被国家队吸纳的球手请继续留在州队，只要有实力就总有一天会被羽总看见。
过去确实有些羽毛球好手在中学毕业后才入选国家队，前男单国手张维峰就是一个很好例子，他从来没读过体育学校，2004年以17岁之龄通过选拔赛才入选国家后备队。
进入后备队之前，张维峰一边在州队受训，一边等待被发掘的机会。中小学生如果想成为国手，他认为不管怎样都是最好先成为校队代表，然后一步步晋级成为州手，这样会比较有优势。不过问题是，“现在有些州比较活跃，会选比较多人进入州队训练，然后去比赛。可是有些州没有这么活跃，选的人会比较少。”
如果快中学毕业了都还没有机会入选国家队，他认为不应该太快气馁，因为只要是21岁以下都还有机会进入国家后备队，“总之就是要参加比赛。”
他在2019年挂拍退役，目前在雪隆区教大人和小孩羽毛球，其中有些学员确实很想成为国手，其余学员则纯粹为了兴趣而学习。
如今有些小朋友从六七岁就开始接受系统训练，他个人觉得这个年纪还很小，如果从十、十一岁开始还不迟，因为州队通常不收年纪太小的运动员，而且很多比赛都不公开给年纪这么小的球员参加。
最近这一两年受冠病疫情影响，很多比赛无法举办。他说，没有比赛对球员来说是一大隐忧，因为一方面教练无法从比赛评估球员的实力，另一方面则是被埋没的球员将会继续被埋没。
无论如何，吴志强乐观认为，这一两年虽然充满挑战，但运动员只要有天分就不太可能会被错过，“羽总对这一点相当有信心。”
羽总发掘的羽毛球好手目前都在马来西亚羽球学院上课，这里现有63位14至18岁的学生运动员。（马来西亚羽球学院提供照片）
游泳與跳水
寧缺勿濫 透過州屬會選才
游泳和跳水项目在我国学校并不普及，试问有几个学校有游泳池和跳台呢？有鉴于此，游泳和跳水选手不像羽毛球那样从校队开始层层选拔，泳总秘书邓贵媚说，泳总通常的做法是透过各州属会，从游泳俱乐部去物色有潜质的运动员。
“举个例子，吉隆坡属会底下有好几个游泳俱乐部，这些俱乐部各有各的活动、比赛和选拔机制，吉隆坡属会将从中挑选选手代表吉隆坡去参加泳总举办的全国锦标赛，然后我们会根据准绳征召优胜者进入国家队。”
她说，要进入游泳和跳水国家队，理论上必须年满13岁，因为我国体育学校一般只招收年满13岁的学生。不过跳水运动不一样，跳水讲求选手的柔软度，需从更小的年纪开始培养，因此跳水选手如果极具潜力且没有就学问题，那么国家队还是会考虑未满13岁的跳水选手。
至于大器晚成的人有没有机会加入国家队？她说，如果是游泳项目，大器晚成的人还有机会，泳总曾在2018年马来西亚运动会结束后，征召两名年约19岁的游泳选手加入国家队。但如果是跳水项目，跳水选手若到了高中年纪才要开始受训则未免太迟了。
邓贵媚说，跳水运动讲求运动员的柔软度，需从很小的年纪开始培养。（照片来源：本报资料中心）
未强制选手就读体育学校
一旦入选国家队，运动员将被安排就读体育学校，不过也有特例，例如有位跳水选手，她的家长希望她就读华校，于是泳总致函学校，希望校方体谅这位选手必须兼顾学业和训练。无论如何，邓贵媚说，大多数跳水和游泳选手都是就读体育学校，“虽然未强制，但还是强烈建议他们这么做。”
她透露，在游泳和跳水国家队，学生运动员平日会有两个时段的训练，加起来大约6小时；周六则只有一个时段的训练；周日全天休息。这样的训练强度对还在求学的运动员来说可不轻松，所以如果想成为国家运动员，运动员首先必须自律和善于分配时间。
“我们也有一些成人运动员在马大、博大、泰莱等大学求学，时间管理对他们来说是个很大的挑战，这是为什么有些运动员选择延毕。”
对于有意成为国家运动员的年轻学子，她的忠告是：“如果你还年轻，那么就先好好享受运动吧！当你年纪越来越大、越来越有竞争力，你就必须设下目标并全力以赴，例如有些游泳选手的目标可能是2024年奥运或2028年奥运，他们就会朝着目标前进，在受训时没有任何妥协。”
游泳和跳水国家队没有限定名额，她表示，国家队都是根据绩效来决定要不要征召运动员。“比如某一年如果出现许多有天分的运动员，我们就会录取比较多人；但如果某一年的运动员素质不怎么样，我们的录取人数就会少一些。”
另外也有一些特殊情况，“比如吴丽颐，她本来是韵律操运动员，后来才成为跳水选手。这都是有可能的，我们会给机会，而跟我们（跳水）性质最接近的是体操，差别在于他们在陆地，我们在水里。”
国家队最近一次物色新人是2020年，那一次总共录取15位游泳选手和6位跳水选手，多数选手目前就读武吉加里尔体育学校。
器械操
悟性毅力 決定能走多遠
法拉安是许多年轻人的偶像，可是偶像归偶像，器械操这个项目在我国毕竟还是很冷门，没有几所学校有足够空间和能力去负担器械操的器材。
马来西亚女子体操队教练黄书威说，国家队教练通常都是从州队里去挑选好的苗子，之后会给这些运动员做测试，例如肌肉耐力和力量测试，来判断他们是否有条件成为国家队的一员。
此外，他本身会好像星探那样去观看州级还有体操俱乐部的比赛，看看有没有潜藏的优秀人才。“又或者俱乐部会跟我说，‘我们这里有个人，你能不能过来看看，看他能不能往更高的位置去，或者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些建议？’”
他形容，体操这个圈子其实是你帮我、我帮你，假如俱乐部没有培养出好的苗子，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国家队也会受影响。“所以我永远都说我们要有团队精神，大家只是做着不同岗位的东西而已。假如俱乐部不推人上来，州属又不帮忙的话，国家队迟早会塌掉。”
他透露，目前体操队里许多十一二岁的运动员都是来自雪隆地区，主要原因是国家体操队驻扎吉隆坡，雪隆地区的家长会比较方便接送孩子。“其他州的家长则比较不放心让孩子这么小就在这边受训，而且他们不知道孩子到底能够走到多远，万一孩子现在有兴趣但将来没兴趣怎么办？”
征选前先与家长沟通
在征召年轻小朋友进入国家队之前，他都会跟小朋友的家长好好沟通。他说：“我们必须先了解家长对孩子的期望是什么，假如只是给孩子玩玩或家长不是很supportive（给力），当我们冲到一个地步的时候你却说不想练了，那对我们会是很大损失，因为培养一个运动员是需要很长的时间。”
另外，他在选才时也很注重运动员的悟性或理解能力，因为运动员即使有很好的身体素质，但如果悟性很差听不懂教练说什么，那么对运动员和教练都不是好事。
黄书威透露，受疫情影响，国家体操队最近一两年未有新血加入。（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疫情期间宜保持状态 勿让热情熄灭
入选国家体操队的选手将被安排就读体育学校，不过黄书威透露，过去也有选手不读体育学校，只有受训时才回到队里。
每一年，国家体育理事会都会评估运动员的表现，如果运动员长期状态低迷停滞不前，那是有可能会被劝退的。他举例：“假如超过一年没有比赛，理事会就会问为什么这个运动员我们培养了那么久，他却没参加过比赛？”
事实上，国家体操队常有人加入也常有人离开，这是司空见惯的事，因为不是每个年轻运动员承受得起国家队的操练。他说：“小队（Junior）尴尬期是十五六岁这个阶段，他们要踏进Senior（成人队）这个阶段是蛮难踏过去的。法拉他们是很热爱这项运动，所以练到这么大还在练，他们觉得还有希望。”
黄书威本身也曾经是体操国手，他12岁才开始真正接受系统训练，起跑点比许多人慢了一些，但他觉得年龄不是问题，因为体操选手会有20年或更长的黄金期，像乌兹别克体操选手丘索维金娜，就证明了即使46岁也都还有在奥运竞争的能力。
然而，疫情终究还是给国家体操队造成影响，虽然训练还是照样进行，可是这一两年迟迟没有新血加入。黄书威担心的是，在没有比赛和只能宅在家的这段日子，一些原本很有潜能的孩子可能会因为缺乏训练而逐渐退步，又或是他们在这段期间不知不觉变胖了。无论如何，他提醒年轻运动员可以在家里做些基本训练，“假如你真的很喜欢体操，哪里都是体操馆。”
要成为国家体操选手本来就需要有过人的意志力，他希望还未被发掘的年轻运动员先守住自己的体能和状态，以及别让心中的热情熄灭。他说：“假如你是一个亮点，我们迟早会发现你的。”
国家体操队的教练与选手。（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武吉加里尔体育学校是大马运动员的培育摇篮。
體育學校 兼顧選手課業和訓練
体育学校是国家运动员的摇篮，目前国内有5所体育学校（Sekolah Sukan Malaysia），学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度过，直到他们毕业或忍受不了高强度训练而退学为止。
我们所认识的本地年轻运动员，多数都是体育学校的学生或校友，因为有潜力的运动员，特别是已入选国家后备队的运动员，通常都会被安排就读体育学校，以便能够集中接受国家级的系统训练。
除运动训练之外，体育学校也包办学生的学业，主要提供中一至中五课程。根据教育部网站介绍，体育学校每年有两个招生季，分别是1月和7月，只有国家体育理事会、运动总会、州教育局、体育学校和州体育学校推荐的人选才有资格报读体育学校。申请条件如下：
·马来西亚公民
·选拔过关
·同意被分发的体育学校和运动项目
·体检过关，无慢性疾病、哮喘和传染病
·优先录取参加全国比赛的州手
另外，体育学校也有提供大学预科课程（Program Pra-Universiti），申请者必须是SPM毕业生（马来文和历史科及格），年龄不超过20岁，且是国家选手或有潜力成为国家选手。
5所体育学校+15所州立体育学校
体育学校的课程其实跟普通学校没有差别，高年级学生一样是根据理科班和文科班分流，而且一样必须报考SPM考试。体育学校跟普通学校的最大差别在于上课时间表，体校生有固定的运动训练时段，通常是上课前和放学后各有一段训练，这是他们比普通学生刻苦的一点。
目前我国有5所体育学校，分别坐落吉隆坡、柔佛、彭亨、沙巴和登嘉楼。这5所学校提供的运动项目不太一样，其中尤以吉隆坡武吉加里尔体育学校涵盖的运动项目最为全面，有些项目例如壁球和武术，更是只有这里才有提供训练。
从体育学校毕业之后呢？
体育学校能给予的最高学历只到大学预科，学生如果想升学，就需自行物色大学和办理入学申请。
许多国家队选手都是一边在大学读书，一边接受国家队培训。其中许多人选修跟体育有关的课程，例如运动科学和体育管理。
本地不少私立大学其实都很欢迎运动员，甚至提供奖学金希望吸引优秀的运动员。这些奖学金通常附设条件，比如学生如果代表大学参加运动会并赢得奖牌，学生便可享有若干的学费减免优惠；如果是国家选手则学费全免。
然而，大学课业繁重，而且国家运动员需经常请假出国参加比赛，要同时兼顾学业和高强度训练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事。因此，有些运动员选择休学或延毕，等退役后再把从前错过的求学时光追回来。
对运动员来说，学业与运动是很难两全其美的事，尤其当他们迈向更高层次的时候，天枰两端更是越来越难取得平衡。下一次我们为运动员鼓掌时，除了为他们在赛场上的表现加油打气，也别忘了他们在赛场外的牺牲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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