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状病毒病暴发期间,很多专家都纷纷出来说话,其中一个最常出现的身分是公共卫生专家,他们此时说的话非常有分量,许多重大决策也都由他们运筹帷幄。
到底公共卫生专家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们关注的面向是什么?而要成为公共卫生专家,又必须经过哪些教育和训练?
二十多年前,马大教授何志伟还是菜鸟医生的时候,曾被政府派驻霹雳州北部的高乌诊所。当时糖尿病等慢性疾病的病人每个月都会上门求诊,而他能做的事就是开药,但这无法帮助病人完全康复,只能尽量不让他们病情恶化。日子久了之后,他觉得对抗疾病最有效的方法还是“预防”,所以后来他去深造时决定选修公共卫生,不希望只是坐在诊所被动地提供治疗。
目前他是马大职业医学与公共卫生教授,从属医学院的社会与预防医学系。常常有人问他公共卫生专家到底做什么,他都觉得难以三言两语说分明,只能说大概涵盖以下5个领域:
1流行病学:研究疾病,例如疾病的分布、病因和患病率。以冠病为例,研究显示冠病主要通过飞沫和接触传染,专家在制定标准作业程序时就会以此为依据采取相应措施。
2卫生服务管理:在推行任何公共卫生计划之前都必须考量成本效益,譬如如果要兴建新医院,医院应该建在哪里才能发挥最大作用?又或者如果要推行一项新的疫苗接种计划,政府需要投入多少经费才能真的起到预防作用?
3卫生统计:运用数据构建疾病预测模型,比如像这次的冠病疫情,专家综合分析各种数据以预测病毒的基本传染数和疫情走势。
4健康与社会行为:研究社会因素对个体和群体健康的相互作用,譬如同样一个卫生课题,华裔群体和巫裔群体可能有不同反应,而城市的华裔群体跟郊区的华裔群体又可能反应不一,公共卫生专家需从社会角度研究如何促进群体的身心健康。
5职业与环境医学:人类许多疾病受环境因素影响,环境医学因此主要研究环境卫生与人体健康的关系,例如空气污染对人体会有哪些伤害。职业医学则主要研究工作环境所引起的各种有害健康因素。
由此可见,公共卫生涵盖的领域非常广泛,从中还衍生出许多分支。像何志伟本人,他的专业是职业医学,我们可以称他是公共卫生专家,也可以称他作职业医学专科医生。
何志伟既是马大教授也是职业医学专科医生,常常在大学和医院的职业健康诊所之间穿梭。这间职业健康诊所的摆设跟一般诊所无异,但平时不随便开门看诊。
何志伟说,本地医学系学生在本科时期(Undergraduate)都曾接触公共卫生这门学问,因为根据马来西亚学术资格鉴定机构的规定,所有医学系不管是公立大学或私立大学也好,都必须把公共卫生纳入课程。比起很多国家例如英国和澳洲,公共卫生在我国医学系整体课程所占的比重其实算相当高。
然而,单靠这样还不足以成为公共卫生专家;如果要成为公共卫生专家,那还得进入研究所(Postgraduate)攻读公共卫生。
马大早在1973年开办公共卫生硕士(MPH)课程,至今总共培养出超过1000名毕业生。何志伟说,这个课程起初只招收医学系毕业生,但是从2000年起也开始录取非医学系毕业生,条件是必须具有科学背景。目前马大这个硕士课程的研究生比例,非医学系背景约占30%,其余70%都是医学系出身。
读完硕士课程之后,研究生如果想要深造还可以继续攻读博士学位,而这里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公共卫生专业博士(DrPH),另一个是哲学博士学位(PhD in Public Health)。关于这两者的分别,简单来说,公共卫生专业博士偏向应用型人才,适合那些想要走入实务改善公共卫生的人;而哲学博士学位偏向学术研究型,适合那些想要专注做研究的人。
何志伟本身的学术历练非常完整,他除了具有医学本科学位(MBBS)之外,还有3个硕士学位和1个博士学位。那3个硕士学位分别是公共卫生硕士、公共卫生(职业卫生)硕士以及工程硕士(安全、卫生与环境)。按照我国法律,所有专科医生都必须向国家专科医生注册局(NSR)注册,而他的资料显示他为公共卫生专科医生。
许瑞庆说,公共卫生领域非常广泛,不同大学或有不同的关注点。
从这次的冠病疫情我们可以看见,许多决策例如要不要延长行动管制期、要不要开放部分经济领域,这背后牵涉的不只是医护考量,还必须考虑民生、经济、社会等宏观因素。因此,公共卫生领域不能只依赖医护专业人员,还需要有政治、经济等各方面人才一起参与。
目前是英国牛津大学公共政策硕士生的许瑞庆,早年曾在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攻读公共卫生硕士学位,更早之前是本地国大(UKM)的医学系毕业生。他说,要成为公共卫生专家主要有两种途径,一种是先成为医生,然后进入研究所攻读公共卫生。另一种是医生以外的医护专业人员,例如护士、药剂师、营养师和物理治疗师,他们也可以到研究所修读公共卫生。
至于非医护专业人员,他说他们也一样可以投入公共卫生,譬如他有很多原来念历史、经济学和政治学的美国朋友,后来也加入公共卫生领域。他说,这些人的加入很重要,因为许多公共卫生课题例如东南亚烟霾问题,从来不是单靠医生就能够解决,还需要有外交官、环境科学家等各方面人才一起努力。
公共卫生的定义很广,他对此下了一个很好的注解——公共卫生是关乎我们呼吸的空气、我们吃的食物、我们做运动的公园、我们通勤的道路,还有我们工作的环境。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自然的公共卫生也就不只是医生的事了。
不同大学有不同研究重点
也因为公共卫生涵盖的领域非常广阔,所以不同大学可能会有不同的研究重点。许瑞庆举例,有些大学侧重流行病学;有些则关注粮食问题和烟草政策;还有些大学偏重环境研究,例如水质和空气品质。像他曾经就读的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关注面向主要是社会因素,譬如贫穷问题、性别歧视和环境污染对健康的影响。
“总的来说,各大学有30至50%的课程内容大致一样,例如学什么是公共卫生、什么是流行病学。其余50至70%的内容则不太一样,譬如你可以选择环境卫生、粮食政策或传染病。”
年轻人若想成为公共卫生专家,他说有两点特质很重要,第一是好奇心,“因为公共卫生领域非常广泛,你必须对医学以外、科学以外和马来西亚以外的事怀有好奇心,尽量学一些其他领域的东西,例如政治学、经济学和统计学。”第二点他认为很重要的是谦虚,因为每个人虽然有每个人的专业领域,可是公共卫生课题相当复杂,即便是专家也需要有向其他人虚心学习的心态。“例如在对抗冠病时,我们不能只靠深切治疗部的医生,我们还需要有卫生稽查员、统计学家等人一起努力。”
他认为马来西亚在公共卫生这方面主要面临两个挑战,第一是得到的关注还不够,譬如我国有大约70%医疗拨款用在治疗上,只有7%拨款用在疾病预防。另一个挑战则是民众本身对健康不够重视,往往都是等到生病了才觉醒。
公共卫生专家面向群众
比起站在前线的专科医生,公共卫生专家属于比较隐形的一群人,而且他们付出的努力通常无法立见功效,需要等个几年甚至几十年才会看到效果。但由于公共卫生涉及的可能是一个社会、一个国家,因此一旦公共卫生政策发挥作用,受惠人口往往不是一人两人,而是数以百万计。
如果是国际公共卫生议题,那么影响的人口可能就不止几百万了。本地公共卫生专家在国际社会不无贡献,例如首相公共卫生特别顾问丹斯里仄米拉,她曾经是红十字会与红新月会国际联合会的副秘书长;另外还有马大研究生,毕业后进入世界卫生组织工作,为全世界的人服务。
许瑞庆表示,很多公共卫生议题不是一个国家能左右得了,需要跨国努力才能解决问题。因此,马来西亚专家若能站上国际舞台发声绝对是好事,事实上本地专家也确有能力向世界贡献力量。
何志伟说,公共卫生专家确实比较属于幕后的一群人,但所谓预防胜于治疗,我们需要有站在第一线接触病人的医生,也需要有在背后默默做事的人,双管齐下才能维护人们的健康。
对于未来的医生,他觉得不管选择哪个专科都无所谓,而他不会特地劝说医学系学生选修公共卫生,因为他认为这主要看学生对什么感兴趣,“最重要是做出决定后要忠于自己的选择。”
马大医院人来人往,尤其门诊部几乎时时刻刻都坐满等候看病的民众。但这里有一个诊所很少人发现,门外写着“职业健康诊所(Klinik Kesihatan Pekerjaan)”,平时并不随便开门看诊。
何志伟的专业是职业医学,这间诊所俨然就是他的主场。他说,这诊所不收急诊,来这里的病人通常都是从其他专科转介过来,目的是评估他们的伤病是否跟职业有关。
他以记者为例:“假设你得了腕管综合症(俗称鼠标手),那你就先去看骨科医生,骨科医生会为你治疗。而如果你怀疑那是因为工作常写字所导致,那么骨科医生就会把你转介给我们,由我们诊断那是不是跟你的工作有关……接着我们会建议你应该怎样做来改善你的情况。”
另外,病人若提出要求,职业医学专科医生(简称职医)便会到病人的工作场所视察,看看是否有什么地方可以改善。但他强调这不是什么突击检查,职医也没有权力命令雇主怎么做,纯粹只是希望找出问题根源,避免病人旧病复发。
未必都跟社险有关
如此看来,职医处理的案子是不是都跟社险机构(PERKESO)有关?他说未必,因为社险机构处理的案子很多都是意外事故,而职医的责任不是医治病人,也不收急症,所以不能说社险机构的案子都一定会转介给职医。
还有一点,很多人可能以为职医就是职能治疗师,但他说两者其实不同。
“每当有人问我从事哪个专科,这问题真的很难回答,因为我们不像其他专科医生那样专门医眼睛、医骨头,可以让人容易联想到身体的某个部位。”但无论是哪个专科都好,大家的工作无不都是为了服务民众。